真实是一切艺术的生命,对文学来说也是如此。文学真实是艺术真实,是一种审美化的真实,它既不同于生活真实又有别于科学真实。与生活真实不同,艺术真实以假定性情境表现对社会生活内蕴的认识和感悟,它是一种内蕴的真实、假定的真实。艺术真实不是生活真实的自然主义摹本,而是对它的反映。反映具有主观能动性,就是说,艺术真实是作家对社会生活的认识和感悟的产物。认识是理智的体察,感悟是直觉的把握。文学创造正是在既有理智体察又有直觉把握的心理机制和思维活动中,以“历史理性”的眼光,透过生活真实的表层对社会生活的内蕴作出艺术的揭示和表现。如俄国19世纪作家契诃夫的短篇小说,人物和故事仿佛都是从生活中随手拈来的,表现形态也完全符合生活的本来面貌,然而它们却实在是对沙皇俄国专制制度下社会生活的残酷性、自私性及保守性等本质特征的提取写照。艺术情境的假定性是指作者和读者都认同的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如戏曲中骑马泛舟只有动作没有实具即是。文学既然不是对生活真实的照抄照搬,作家就必然会从自己的认识和感悟出发,对生活真实进行选择、发掘、提炼、补充、集中、概括,通过想象和虚构予以重组、变形及再造。浪漫型和象征型作品的艺术情境的假定性显而易见。如《西游记》呈现的神话世界,《变形记》中甲壳虫意象等。现实型作品虽然更多地保留着社会生活的原生态,形象是写实的,但是艺术情境也是虚构的、假定的。如曹禺的《雷雨》让两个家庭八个人物之间的矛盾发生在两个场合(周家客厅与鲁家住宅)及一昼夜之内,冲突又那么集中而强烈,这在实际生活中是很难出现的。
另一方面,与科学真实不同,艺术真实对客体世界的反映具有主观性与诗艺性。就揭示和表现客体世界内蕴(本质性规律性的东西)的价值追求而言,文学创造与科学活动是相通的;然而文学反映客体世界的审美特征具有主观性和诗艺性,这就使它与科学真实区别开来。从这个侧面上说,艺术真实是主观的真实,诗艺的真实。例如,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月亮这颗围绕着地球运转的无生命的行星,总是被赋予最浓厚的感情色彩或哲理意味:“月是故乡明”,“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等等。其实,“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在作品中,“月亮”等客体已成为主体情感、意志、理想、自由的承载物,主体力量的确证,已主观化、心灵化。这是一个从属于人的目的和意义的世界。从这里可以看出文学是按照主观化方式而不是逻辑考证方式把握客体世界的,它激发人们的情感而不是获得精确的知识。而这使得文学讲究诗艺性,即艺术技巧。例如,李白的名句:“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推究起来第一句就严重失实,试想白发怎么可能三千丈?然而经第二句一点化情况就不同了,读者不仅可以接受这种夸张之言,而且被感动了:白发因愁而生因愁而长,此乃人生之体验,而今竟达三千丈,其怨愤之情该有多么深重!18世纪德国文学家歌德说:作为诗人不仅要有“对情境的生动情感”,还要有“把它表现出来的本领”。可见,“诗艺”对情感的抒发情境的塑造是很重要的。
综上所述,文学真实是一种艺术真实,它是作家在假定性情境中,以主观性感知与诗艺性创造,达到对生活的内蕴特别是那些规律性的东西的把握,体现着作家的认识和感悟。它是文学认识和审美两大价值功能产生、实现的基础。